崔泠冷笑,拿起羽毛沾染药膏,并不急着给萧灼涂上:“还瞒了我什么?”
“弦清既已猜到,又怎算隐瞒呢?”萧灼狡辩,扭头欲看她,“弦清……嘶!”崔泠骤然抹上药膏,蛰得萧灼绷紧了身子,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要真话。”
“我也想要真话,弦清你可愿给呢?”
萧灼的反问让崔泠怔在了原处。她们即便对彼此动了心,心防却依旧矗立心门之前,想让她们这样的人彻底抛开心防,难如登天。
即便她们已做过不少亲昵之事。
交托真心,便等于将性命托付在对方的掌心。这个赌注太大,她们不敢输,也不能输。
短暂的沉默之后,萧灼温声打破了僵局:“我在步步撤防。”这是她的真话,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望着崔泠,她是没有底气的:“哪怕只为了他年的君臣同心……”
这是崔泠头一次在萧灼这里嗅到了怯懦的气息,那气息太过熟悉,只因也萦绕在崔泠的心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原以为只是一句简单的佛偈,临到自己身上,方知这话是何等的精准,她们其实都是怕的。
萧灼没有听见崔泠回应,那便是崔泠给她的回应。她有些失落,却在她的意料之中,现下也不是沉溺儿女情长的时候。萧灼收拾了心情,肃声道:“粮草若是再大批运往韩州,只怕还是会被人暗中下蛊。”
这次是萧灼主动换了话题,崔泠上药的动作也温柔了几分:“所以?”
“我会派京畿卫押运四成粮草前往阿娘的大营。”萧灼望着床头的雕花牡丹,“其他六成粮草,让四方商行分两条路运送,五成走水路,一成走陆路。”
崔泠了然:“可是韩州多山,走水路根本送不到姑姑那里。”分批运送,总有安然运送到营地的,水路却是明摆运不到的。
“若是只运到寺山城呢?”萧灼提醒崔泠,“那里的叛军不多,只有八百人镇守。阿娘若是初战先拿此处,便可让寺山城变成粮草据点。”
有白河自楚州流往韩州腹地,出了寺山城往西南走,河道便变窄了七分,只能容扁舟通行,根本做不得运输河道。京畿护城河流往韩州东北角,正好与白河交织于寺山城。寺山城便是这么一个双河交流,四面环水的堡寨之城,也是离楚州最近的一处城防建筑。
萧灼算好了,只要阿娘战事顺利,四方商行走水路的运送的粮草必能在阿娘拿下寺山城的三日内,抵达寺山城。
“陆路总归要绕山,耗时耗力,还难防隐匿在林中的敌寇。”萧灼必须将前线供给这条路打通了,“走水路不仅快,若是能得楚王舅舅的水师沿途护航,那便是万无一失。”
崔泠听到这里,便彻底明白了萧灼的意思。
京畿卫必须镇守京师,若是每次都要调用三千人押送粮草,便等于削弱了京畿城的城防。毕竟魏州与齐州都在盯着京畿城,萧灼实在是分、身乏术。
寺山城离楚州最近,由父亲调动水师护航,不仅可以确保粮草运输航线安全,还可以进一步威慑韩州叛军,确实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我会给父亲飞鸽传书。”
“稍后我也会知会阿娘,先打寺山城。”
两人计定之后,气氛忽然又凝重了起来。
崔泠低下头,羽毛沾着药膏,轻轻地碾过萧灼的伤口。
萧灼安安分分地咬牙忍着,换做平日,她早就夸大痛楚,闹着让崔泠吹吹。
此时,崔泠反倒是希望萧灼闹上一闹,至少她知道那不过是萧灼的小把戏,而不是萧灼的认真相待。
她给了她这样的诚意,她谋的就是她的心,一切明明白白,崔泠却陷入了混乱与矛盾之中。
能给她么?
能完全卸下心防将一切交托么?
“弦清。”萧灼被这样的沉闷憋得难受,故作轻浮地命令她,“疼,你给我吹吹。”
崔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她了,怎会听不出她这话说得多假。可是,假的又如何?至少可以打破此刻的沉闷,让彼此稍微好过些。
“只是吹吹?”崔泠漾着笑意冷声反问。
萧灼忍痛撑着身子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道:“亲我一下也是成的!”
果然还是一样的得寸进尺!
“只是一下?”崔泠凑近了她,假意酥声反问。有时候明知是假,也会情不自禁地演下去。
萧灼笑笑,没有回答。
崔泠的目光落在了萧灼微肿的唇上,这是她留给她的教训。
萧灼在她眼底品出了一丝愧疚,她热烈地凑了上去,封住了她的唇。至少此时此刻,她比她坦诚,也比她勇敢。
“这次是我赢了呢。”
萧灼在一记轻吻后,得意地宣示今日的胜利。
崔泠的心砰砰乱跳,咬牙道:“今早我真该咬破的!”
萧灼大笑,是挑衅,也是撩拨:“昨晚我也不该松口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昨晚的那些面红耳赤,崔泠这次是真的又羞又恼,正当她想报复回去时,萧灼适时地趴回了原处,扬声召唤。
“来人!孤的汤药怎的还没熬好?”
婢女快步走进寝殿,如实答道:“回王上,已经在熬了。”
“扶孤起来,孤要写东西。”
婢女哪敢不依,正想上前扶起萧灼,却听崔泠肃声道:“我来伺候萧姐姐,你退下。”
“这……”
“弦清莫要胡闹,孤要办正事。”萧灼强忍笑意,认真提醒。
崔泠反问:“伺候萧姐姐就不是正事了?”
萧灼无声挥手示意婢女退下:“也罢,孤拭目以待。”
崔泠学着她那时候的语气:“那便先办萧姐姐的正事。”她怎的会让一只纸老虎爬到她头上来了?!惊觉攻守易形,她势必要扭转乾坤,等正事作罢,好好地给萧灼一记痛击,让她真正记下教训!
作者有话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出自《妙色王求法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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