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
一支长箭劲声破空,尖啸地向崔逢月而来,随着一声惨叫,箭射中了人。红了眼的裴远愈擡起头,还未看清崔逢月是哪里中箭,又是一道寒光冲着她疾驰而来,裴远愈只觉得血液倒流,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下意识将崔逢月拉到一旁,侧身正要举刀为时已晚,“扑”的一声,箭强劲有力地深深插入裴远愈的左肩,他吃痛慢慢坐在了圜丘的汉白玉台阶上,沉声叫道:“保护圣人!捉拿刺客!”余光看向崔逢月,她身上没有血迹,没有箭矢,心下大定。站在她身边的弄棋,脸色铁青,痛苦地用右手抓住左胳膊,血顺着她的左胳膊滴到台阶上,被白雪映衬更是猩红。
大家都在惊慌之中,谁也没有看清裴远愈身上的箭要射向谁,但他如今跪坐在了皇帝的前方,定是因护驾使然。顶着诛九族的风险在冬至大祭上刺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只有崔逢月心里明白,最后这一箭,明明是射向她的!睁大双眼,入目的是裴远愈忍着痛楚的脸,看他不顾疼痛,用未受伤的胳膊撑着地站了起来,厉色道:“金吾卫听令,捉拿刺客!”心中惶然不已,他到底如何了!
裴远愈话音刚落,小东子上前来报:“裴卿,刺客已经被大理寺拿住!”
很快,百姓被遣散,妃嫔公主们自有金吾卫的护送下回宫,有些朝臣被皇帝留了下来,其他人自然先回到家中,等候旨意,忐忑不安。
南郊圜丘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弄棋因受伤被安置在了偏殿,沈暖烟细细给她查看。
“不幸中的万幸,射中胳膊,不是要害,好在箭上无毒,弄棋穿得又多,伤得不深。”
崔逢月捂了捂胸口,放下心来:“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快些躲开,你还往我跟前凑!”崔逢月看似责怪,其实充满了感激和担忧。
沈暖烟笑笑:“逢月你可好好感谢弄棋吧!危难当头,不顾性命地挺身而出,要不是她挡在你跟前,后果不堪设想!”
崔逢月听完心中一沉,脸色也凝重起来。裴远愈那一箭结结实实地挡在她身前。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沈暖烟悠悠一声叹息:“你还放不下么?”
崔逢月的心如同压了个秤砣,坠得她浑身无力,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清泪,声音也有些颤抖:“沈姐姐,都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我自问与他情深似海,终究敌不过人生百变,想来生死相依是不能了。但今日他明明是挡在了身前,我……”
“逢月,别说了,你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好生珍重。我去看看,你好安心。”
皇帝、皇后、太后和尚医局的奉御都在斋宫的偏殿。裴远愈躺在软榻上,解开紫袍,露出了血淋淋的胳膊。箭深深地插在了肩胛骨靠近心脏的位置,若是再往下一点,裴远愈性命不保。
但即便如此,奉御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圣人,微臣看了伤口,箭上无毒,但是……但是过于靠近灵台,臣怕拔箭之后流血不止……”
太后厉声道:“若不将箭拔出,还不是要血尽而亡!”
太后说的是事实,奉御十分为难,犹豫道:“容臣想想。”
皇帝怒火中烧:“朕养了你们一帮废物么!若是医治不好裴卿,你们尚药局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帝说完,来福来报:“沈医女殿外求见。”
“宣她进来。”
沈暖烟刚入寝殿,皇后忙道:“沈医女去看看裴卿,看看如何诊治才好。”
沈暖烟针灸之术了得,看过之后说道:“圣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奉御担忧不无道理,但臣女可以先用针灸封住血脉再拔箭,只是拔箭要稳准狠,不能犹豫,还请圣人择一合适的人。”
“不必这么麻烦,臣自己来!”裴远愈有些虚弱,但言之凿凿。
太后一脸惊讶,想要阻止,却听见沈暖烟说:“裴卿是个上佳人选,一来裴卿行事稳当,二来臣女听闻裴卿博览群书,精通岐黄之术又武功了得,拔箭想必轻而易举。”
奉御连连称是。
皇帝下令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奉御拿刀在火上烤了烤,割开箭伤边的肉,更多的血留到了床榻上,一贯见惯生死的太后不忍直视,别过头去。
裴远愈痛得冷汗直下,但却不吭一声。
一盏茶后,奉御道:“沈医女施针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针灸扎好了,血流止住了。沈暖烟冲裴远愈点点头,示意他拔箭。
他用右手扣住箭,猛地一拔,并无喷溅式的血溅出,沈暖烟如释重负,快速将备好的金疮药洒了上去,和奉御一通忙活,包扎妥当。
“圣人,此箭几乎要了臣的性命,还请圣人将此箭赐予臣,叫臣时时谨记居安思危。”
皇帝自然允准。
冬至第二日,本来应该是大魏普天同庆、官员休沐的日子,因为行刺之事,京中剑拔弩张,风声鹤唳。太极宫和长乐宫宫门关闭,无诏不得进出。金吾卫已经将皇子、公主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府第团团围住,都等着裴远愈的下一步的指令。
皇帝下旨令裴远愈彻查,本因躺在床上休息的裴远愈第二日便出现在了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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