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呼——呼——呼——·
甄岳躺在一条沟里,胸口剧烈起伏。
甄家人擅长阵法技巧方面的钻研,但本质上还是阵法师,身体素质上的相对弱势是必然存在的。
那个胖子人皮都没了,却还能一口气跑那麽远,甄岳跑到这里,就已经力竭。
好在,那个可怕的道士并没有再追上来。
喘息了一阵后,甄岳艰难地咽了口睡沫,爬起身,对着自己逃跑的方向跪伏下来。
双手持香合举,三叩拜,最后将额头抵地的同时,将香插入旁边缝隙中。
“感谢亲长出手相救!”
是的,在甄岳看来,先前那位出手救自己的,是自家的长辈,要不然无法解释对方为什麽会使用出巨眼缚灵阵。
“我不是你的长辈。”
甄岳抬头,去追寻那道忽然出现的声音,然后他看见了站在沟上的少年。
第一眼,有些模糊,第二眼借着星光,他看出了熟悉感。
大脑快速运转回忆,他终于记起了少年是谁。
当初在丽江,一众人聚集起来围攻那座民宿,他与甄朗丶甄馨也一并参与,那时候他们还对这座民宿防御阵法赞不绝口。
“是你—您?”
“嗯,是我。”
“您,为什麽要救我。”
猛然间,甄岳神情一滞,因为他想清楚了一件事,对方既然也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且此刻也出现在那里,那岂不是说明自己与胖子两个团队今晚的遭遇,有猫腻?
不管怎麽样,两个团队都不应该刚踏入这一浪时,就遭遇如此可怕的存在,几乎被杀得团灭。
似乎是猜出了甄岳心中想法,李追远坦诚道:
“嗯,是我安排的。”
“你—”
甄岳脖子挺起,想要发怒,却发现自己心里根本就毫无怒气。
在这件事上,他没办法指摘对方的行为,若是条件允许的话,他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曾经做过,当初他们三人就参与过针对丽江民宿的破阵,若不是时间到了且那阵法确实巩固难破,那他们一众人就会冲杀进去,将少年的团队淹没从而争夺其手中的碎玉。
无论是点灯行走江湖的规则传统,还是自己先做的初一,甄岳都没理由对少年今晚的行为生气,更何况,少年刚刚还救了自己,算是以德报怨了。
甄岳:“谢谢——”
李追远:“不客气。”
甄岳:“我回去就二次点灯认输,自此不问世事,安心在家研究阵法,教导下一代。”
李追远从自己包里拿出纸笔,小口袋的拉链没拉好,他就顺手给拉回去。
这小口袋里装的是各种调味品,先前赵毅与他分开时特意从这儿取了一包盐。
李追远坐下来,将本子放在膝上,持笔快速书写,一边写一边问道:
“阵势运行七变,你懂麽?”
甄岳愣了一下,甄家阵势运行七变是甄家阵法技巧的七个基础原理,是甄家不传之秘,对方这是要自己的甄家绝学?
是勒索麽,还是要挟,亦或者是挟恩求报?
李追远:“你懂不懂?”
“我懂。”甄岳清了清嗓子,继续阐述道,“运行七变,分为天变丶地变丶术变——”
李追远手中的笔微微一顿,然后继续书写。
他不是在勒索甄家的绝学,只是单纯地问一下这方面甄岳懂不懂,他要是懂的话,自己就可以跳过这一段,继续写下面的,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毕竟,甄少安的雕刻板整理好后,还是有些杂的,全部下来至少得写一整个本子,手会酸。
“阵纽之间的调和十二策,你懂麽?”
“阵纽调和十二策,乃寻究阵法与——
李追远不断地发问,甄岳不断地回答,然后李追远不断地跳步。
甄岳不知道李追远在做什麽,他还以为少年在记录自己的回答。
其实,如果他故意装傻抗拒的话,那李追远可能就停笔不写了。
少年不欠他的,自然也不会惯着他,机缘这东西,讲究一个缘。
渐渐的,越到后头,甄岳面对少年的问题,开始显得有心无力,答不上来了。
他很诚恳地不断解释道:
“这个我不知道。”
“家中典籍也没有记载。”
“这二者还能有关系?”
“竟然还能这样?”
甄少安当年在玉龙雪山下当了那麽久的老师,其所钻研琢磨出来的东西,早已超出了甄家本身的家传。
而且,这里还得考虑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家族宗门并不是普遍随着时间而不断发展成长的,绝大部分都是到达某个顶点后开始衰落。
甄岳嘴唇了几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您到底是在做什麽?”
自己都回答不上来了,可对方却居然还在写。
写完了,李追远将本子丢下去,把笔帽盖回,揉了揉手腕。
甄岳接住本子,打开,上面有纹路有字,字虽潦草却很好看,纹路更是韵律清晰,自带意境。
不,包括这文字,其实整体看来,也是纹路的一部分,意境抒发阵法玄奥也藏匿在其中,这才是真正的“微言大义”。
甄岳眼睛越看越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想像,这种传世之作,竟然是这少年坐在沟上一气呵成写出来的。
不少珍卷秘籍都会用这样的方法,让单纯的抄录没有意义,李追远是看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当然,这也给观看者提出了更高要求。
甄岳将本子闭合,起初他没看全,看到后面才终于看出来,这居然是甄家路线的后续,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您为什麽要这麽做?”
“你祖上有个叫甄少安的,为家族发展困死在了一个地方,我得到了他的东西,再将其转交给你们甄家人,算是与他了结了这段因果。”
“您与我家那位先人有旧?”
“有仇。”
甄岳嘴角抽了抽。
“好了,告诉我你本该要去的道观是哪一家。”
“我———我会自行去处理,您放心。”
“我不放心,因为我怀疑你现在的能力。”
甄岳将道观位置说了出来,同时提醒道:“那家道观最近刚刚改了阵法,您得注意算了,
是我多言了,对您来说,肯定不是难事。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好了,我走了,你也走吧。”
甄岳:“斗胆问您名姓。”
怕李追远误会,甄岳又忙道:“江湖竞争,能者上庸者下,我绝无岸上报复之心,您传我此书,续我甄家未来,我甄家当为您立生祠丶奉恩公。”
“不必了。”
“请您莫要推辞,这是我甄家的一片心意。”
“我看不上这点心意。”
“哦,那——.那——”
李追远摆摆手,走开了。
甄岳将本子收入怀里,朝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认真行礼,再抬头看了眼夜色,默默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即使得到那位先人遗卷,短时间内能修行得融会贯通,到底是件多麽恐怖的事。
与这样的人江上竞争,呵,那还争个什麽劲。
转身,往家的方向行进,星光下,是散开的影子。
点灯离家时,三人成行,无限憧憬,现如今,只能自己一个人踏上回家的归途。
这不是孤例,而是每一代绝大部分点灯人的宿命。
李追远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了站在那儿等着自己的赵毅,他气喘吁吁额头出汗,不是作假,是真拼了老命地快速跑到这里。
赵毅不满道:“我说了,等我先处理好那个胖子再与你过来一同找他,那胖子能跑,他跑不脱。”
李追远:“没事,节约点时间。”
赵毅:“万一他忽然暴起要和你拼命怎麽办,你可没练武。”
李追远:“阵法师对阵法师,我能出什麽意外。”
赵毅:“别让我哪天听到你就死在这种意外上的消息,我会开心得从床上蹦起。”
李追远:“那你最好别信那些风言风语,去探寻一下意外表象下的隐秘,说不定能有一段大机缘。”
赵毅:“你都得死的地儿,我可不会去。”
李追远:“你没杀那胖子。”
赵毅:“没杀,那胖子有点意思,甄家这个要二次点灯认输了吧?”
李追远:“嗯。”
赵毅:“但我觉得那胖子会卷皮重来。”
李追远:“确实。”
赵毅:“江湖上,少了这些人,会少很多热闹与趣味,哪怕知道有些许风险,但让他们活着,
反而能有更多期待感,这就是我不杀他的原因。”
李追远:“废话真多。”
赵毅:“你得尊重我的心理活动变迁。”
李追远:“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杀他的,尤其是在我面前,你杀那胖子,等于是在提醒我应该杀了你。”
赵毅:“姓李的!”
李追远:“好了,趁着天还没亮,把那两座道观先平了吧,顺便让我看看你团队现在的实力。”
赵毅:“梁家姐妹的实力,不会让你失望的,毕竟我可是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李追远:“你当夫又不是第一次了。”
赵毅弯下腰,示意少年上来。
李追远爬上赵毅的背,微微皱眉。
“怎麽了?”
“有股汗味。”
“你都不嫌弃润生反而来嫌弃我?”
“润生哥身上的味道,我闻习惯了。”
“我是用香粉的。”
“所以出汗后,味道更难闻。”
赵毅迈开步子,身法施展,快速穿行。
“我已经让孙燕通知他们先去攻打一座道观了,不过没我们俩,他们可能破不开阵法。”
等真到了地方后,赵毅被自己说的话打脸了。
因为那座道观的阵法已经被破开,里头正传出厮杀的声音。
道观的门塌了一半,好几处深凹的痕迹,细看下来,可以发现有铲印的轮廓。
赵毅:“你家润生,是拿什麽喂的?”
很显然,这阵法,是被润生以黄河铲硬生生砸破的。
上次在丽江,润生只有在气门全开后才能短暂地拥有这种力量,赵毅当然不相信润生这会儿会气门全开然后回去躺起。
李追远:“最近确实吃得有点好。”
主要是桃林下的那位前阵子心情不错,拿自己身上的煞气让润生浸泡身体。
赵毅:“不应该啊,我都走了三道浪了,你才走了一次,为什麽你一次抵得上我三次?”
李追远:“难度不一样,题型也不一样。”
自己上次,可是连地藏王菩萨都接触到了,赵毅却不知在哪个山疙瘩里转圈圈。
甚至连这一浪,都是天道给自己降低难度的休整期,自己却在这一浪里,碰到了赵毅。
赵毅:“天道也会偏心?”
李追远:“这种厚爱,我可以送给你。”
赵毅抬手对着天空挥了挥:“我开玩笑的,您可千万别当真。”
李追远迈步走入道观,赵毅紧随其后。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却几乎找不出一具完整的,这很符合润生的画风,而梁家姐妹应该也是为此故意斗气,下手也格外重。
其实,这些道观表面上还是会自翊为正道人士的,像石桌赵那种的,以抚养孤寡为名来转移孽力,并不算什麽稀罕事,而是通用的。
只是这种事,不能见光,更不能上称,一旦称量起来,那你被除灭,就是咎由自取。
鄯都大帝那种级别接的是大因果,这种道观就是小因果,江上人引江中浪,承受得住那你自然就能继续存在等待下一劫,承受不住那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座道观,很明显承担不起。
厮杀已经进入尾声,最先看到的是孙燕,她站在那里,一众蛇虫鼠蚁听她指挥,将想要藏匿起来的人一个个找出。
除此之外,她并不需要再去做其他,因为这里的恶人,都不够前面那三位杀的。
润生丶梁家姐妹全都浑身是血,像是淋过血浆浴。
此刻,三人已经杀到最后一处建筑,有人在做最后的殊死抵抗,有人在那里哭喊求饶,还有人在义正言辞指“天道可见”云云。
润生懒得听他们废话,只是不停拿铲子将面前的道士一个个拍碎。
梁家姐妹一人持软剑一人持匕首,交替掩护,杀戮效率丝毫不比润生低,
李追远也认可了赵毅所说的,力道是这俩姐妹的最弱项,因为俩姐妹的配合中,自带阵法规律,她们双人不仅是武道上的配合,更是能瞬间成阵丶成术。
这种对手,若是不能一开始就拍死她们,或者全程强势压制,一旦焦灼下去,那她们就能以无穷手段将你蚕食。
李追远:“你这赘婿,当得不冤。”
赵毅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后吐出烟圈,道:“姓李的,你脸皮真的是越来越厚了。”
李追远摸了摸自己的脸,回了声:“谢谢。”
赵毅:“你家那位老太太,怕是已经把你以后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一箩筐了吧?”
李追远:“你有什麽建议麽?我可以帮你传达。”
赵毅:
“......”
赵毅原本还想再调侃一句,你以后要是生少了,怕是都不够继承那些姓氏。
想想算了,那老太太着实有些过于恐怖,要是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含沙射影,怕是真会气得寻个由头亲临九江。
“砰!”
最后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应是观主,他死得最壮烈。
润生的铲子拍到他的脑袋,梁家姐妹刺入他的胸膛,大家都在较劲这最后一个人头,把人家观主直接搞炸了。
团队的实力层次,在此刻就出现了清晰的鸿沟。
甄家三人和胖子团伙想避开的硬骨头,在李追远和赵毅这里,根本就不够啃的。
而且,两方人,其实都没出全力,人员没来全的同时,两边的头儿都没下场。
润生甩了甩头,抖落下鲜血,将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杀爽了。
死倒煞气被彻底激发后,润生是将其控制住了,却是一种如控,平日里表现不出来,真正动手时就会完全暴露。
他倒是不抵触这种变化,毕竟见生死的厮杀时,就得有这股劲。
梁艳一个挤着头发,一个在挤着衣服。
赵毅丢下菸头,跑上去帮忙,姐姐这里帮一下,妹妹那里也搭把手,主打个雨露均沾。
李追远布置了一个简易阵法,生起了一团会四处游荡的火球,等离开时,顺便在门口补了个隔绝阵法。
用不了多久,这座道观就会被焚灭个乾净,化作山里的一处肥料。
下一座道观不大,里头人口也少,一般这也意味着人均道行会更高些,
李追远看向赵毅:“你上吧。”
赵毅:“我也需要考核?”
李追远:“嗯。”
赵毅小声道:“给个面子,这阵法我肯定能破,那就你来破一下。”
“好。”
李追远走上前,右手掌心出现血雾,一面阵旗出现,少年手握阵旗,轻轻挥舞,一座小小的观门自绿树掩映中显现。
赵毅活络了一下筋骨以做热身,然后一脚端开门,冲了进去。
他的速度很快,似是为了故意表现一样,李追远进去时,就看见两个年轻道人的户体,就已经躺在了台阶上。
最后一个道人面容如枯树皮,明显上了岁数,且他的状态很不正常,一看就是用了某种不人道的秘法给自己续着命。
赵毅与他交上手,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知道,这是赵毅故意的。
先前那俩小角色不值一提,赶紧解决,这老东西有点实力,那就多打一会儿,好让自己多看看。
双方团队的合作,梁家姐妹再强,都只是其次,李追远看重的是赵毅的能力。
林书友也是一样,哪怕把赵毅恨得牙痒痒,但在碰见他们后的第一反应也是想着为接下来的合作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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