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虽有些羞辱贬低。
可李文忠却神色坦然:“靖难是他们朱家的家事,是皇室内部的事,谁当皇帝都轮不到我来操心。他们姓朱的自己都认了,没有一个藩王跳出来勤王,我一个外人出什么头”
“那你……”
薛孝杰也有些愣住,不关你事,你今天苍云入城的时候跳出来阻止个什么劲
“你刚才说的没错,老夫的确不是在学方孝孺,而是在学陈宫。方孝孺乃是建文旧臣死党,投降被拒,为沽名钓誉选择走向极端。老夫上有老下有小,不可能如他一般虚伪蠢笨。”
“今日拦路,只是在赌那位苍云统帅会怒而杀人,也赌她会顾全大局,却没想到……人家压根不给我纠缠的机会。”
“这,文忠,你此言岂非自相矛盾”山西左参政李川皱眉反问。
“并未。”李文忠摇摇头,道:“苍云统帅若怒而杀人,给了我们李家和天下人一个发难的借口,肃王为平息天下悠悠之口,必然得向我们文人做出些许妥协。届时李家只需牺牲我一人,可保将来百年昌荣。”
“若她顾全大局,老夫为大明江山,以血肉之躯挡住苍云十万铁骑,有死节君王壮烈豪迈,只需稍加引导,我李家未来族人学子青云之路,将更加广阔平坦。”
“如何我都不亏,为何不赌”
至于自己的身家性命
李文忠反倒没有看得那般重。
他膝下儿孙满堂,如今官至山西右参政,仕途基本止步于此,没有入阁的机会了。用自己博一个流芳百世的名,为李家将来铺一条通天仕途。
在李文忠看来,怎么都是赚的。
可惜,长孙忘情不上钩,连给李文忠将那些仓促准备的腹稿骂出来的机会都不给,就有人将他架了下去,以至于功败垂成,令他惋惜。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李川尴尬的笑了笑,他今天见李文忠一反常态,心里一瞬间想过李家和他是不是有什么对他不起的地方,连去喝酒,李川自己叫了几个头牌,没有给李文忠点的小事都翻出来了。
就是生怕李文忠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准备学方孝孺那个白痴,死节于君王,将李家和李家有关系的人全部拖下水。
但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
李文忠深深的看了薛孝杰一眼后,沉声道:“你做的没错。”
“噢怎么说”薛孝杰惊讶道。
“老夫跳出来后,其实就后悔了。”李文忠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上残月,吹着冷风,背对着众人,叹息道:“那苍云统帅的眼神有问题。她以面具示人,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当我为难她时,她望向我,甚至询问周遭时,那双眸子透着冷漠。”
“她是苍云统帅,这一点,有问题吗”
众人不解。
“有。”
李文忠回过头,苍老的面庞上抑制不住闪过惊慌之色:“老夫曾监斩过死囚,看过不少刽子手杀人时的眼神,也见识过那些宰牛杀猪的屠夫,那是一种漠视生命,视若草芥的眼神。令老夫记忆犹新。”
“可即便是那些人,和那位苍云统帅比起来,也大有不如。”
“老夫在她的眼中没有看到丝毫的波动,宛若亘古不变的青天,视众生如刍狗草芥,老夫这右参政也好,孝杰你这个知府也罢,太原守城的那些兵,还有周围那些泥腿子,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
“傲慢,冷漠,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好似只要老夫真的激怒她,等待老夫和李家,乃至整个太原的,就是一场老夫也难以想象的灾难。甚至是……万劫不复。”
若非如此的话,李文忠怎么可能被两个太原士兵拖下去。
真以为他君子六艺是学假的不成
虽说李文忠武道修为不高,连金刚境都不是,但也不是两个寻常士兵能够制住的。还不是他见事不可为,顺水推舟
“确实惊险。”
“我初听闻苍云来袭,还想过召集太原附近卫所驰援,结果林不凡那小子直接开城献降了。否则我若真的这么做,事情将更不可控。”
太原之糜烂,他们李家最是清楚。不调动卫所还好,一旦动了兵,那位苍云统帅长孙忘情必然会察觉出异样。
到时候,才真的无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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