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姐打开酒柜,咂摸道:“行简爱喝哪个来着?”林壑答:“度数低一点的,醉了不折腾人的。”
“醉?”翟姐发出疑问,她照顾舒行简的时间不短,对舒行简的生活和饮食习惯甚至比姜晓君还清楚。要说喝醉这码事确实有,不过那是二十岁左右,自从留学回国,舒行简贪杯是常事,但很少醉的不省人事。
二十左右,正是在江城上学的时候,当年浅尝辄止都能醉成那样,现在竟然贪杯不醉。
日久年深,时间都会褪色,何况是人,或许目及之处的变化远不止这些。
花瓶中的略有枯态,他拿起桌面上那簇花修剪茎叶,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林壑,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你上楼看看行简。”
敲门声在舒行简估算的时间内响起,江鹄走之前看他回了房间,特意敲门告诉他说去接姜女士下班,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舒行简藏好药,让门外的人进来。
“行简,是不是哪不舒服?吃药了吗?”还好是翟姐,舒行简松一口气探头往外看,“吃了,翟姐,厨房是不是——”
“哦,林壑在厨房。”翟姐站在明暗交界,进房间时身后的影子却越拖越长,“你哪不舒服,吃什么药了?”这声势有些浩大,像极了担心他的亲人
“呃……感冒药,刚才淋雨了头晕。”舒行简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时药瓶比他着急,先滚到了落地灯下。
舒行简当即扑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捡起那瓶止痛药,慌张的神色微微缓和。
翟姐匆匆上前,撩起被角把人摁回床上,摸摸头说,不舒服就别下楼了,先洗个热水澡,她稍后把饭菜端到楼上,可谓周到。
要搁以前,舒行简的矫情劲儿是装不出来的,但现在却一识就破,即便几年前缠绵病榻,却似乎忘了生病的行迹。
不开灯的房间有些暗,竖在门口的林壑往里走了两步,舒行简放好体温计立马翻身,散乱的卷发完全遮住了脸。
舒行简这间卧室的布局和江鹄给他安排那间一样,不过这间有钢琴做陪衬,四周还有嵌入地面的灯,很别致,不过大体颜色很暗,以藏青和深灰为主。
在病理心理学和临床心理学中,病人行为和倾向往往遭遇巨大变故或者打击会完全抛弃本来的模式,重构新的模式,与其说舒行简是年龄增长变得稳重不如说是陡经变故的心态改观。
可能是医生过于敏感,他暗自揣测却又觉得冒犯。
这间卧室的装潢色系和家具品位几乎复制了林壑的卧室,再看就藏不住了,舒行简像一只熟虾缩着,低声赶人,“别往里走了,出去。”他的态度很劣,但绝不是像以前一样有倾向性的发脾气,毕竟长了九岁,他知道和人说话要拿捏分寸。
天色越来越浓。
一阵敲门声响起,可能是翟姐送晚饭,舒行简拢了拢浴袍,倒身仰躺在床上,“翟姐我没事,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慢悠悠的声音灌入耳朵,林壑把餐盘摆到床头,端起一杯感冒冲剂送到舒行简面前,“吃完饭把这个喝了。”
舒行简装哑,翻身滚到床沿儿,一张床成了深渊巨谷。
林壑顺着舒行简的目光看去,崭新铁笼静静放置在角落,还有直径不小的狗盆,貌似是为大型犬准备的。他不是狗毛过敏吗,怎么养狗了?
“过敏就别养狗了,虫鱼鸟兽养什么不行。”
他是养狗的人,哪瞒得住他。
舒行简确实养过狗,在家养病时他求姜晓君弄个活物陪他,姜晓君点头答应后他当即报上了狗的品种,甚至描述了长相,完全按照老福的标准给姜晓君出了个难题。
但饲养不到一周,喜米误食了药没得到及时抢救,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提过养狗这一茬儿,但准备那一套东西始终没处理。
“林壑——”舒行简忽然住嘴,时隔九年再叫这个名字还有很强的肌肉记忆,“没什么事就出去吧,我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掩门前,林壑留下一句话,我做这些不是因为这层关系。
不是因为这层有违常理的兄弟关系。
“也是……那么长时间的前男友了嘛,谁还记得,罗里吧嗦我还嫌烦呢。”
舒行简掬起一捧水洗脸,转身靠着盥洗台捞起身后的花瓶,一瓣一瓣地揪着黄玫瑰,追,不追……
光秃秃的花茎上身剩下最后一瓣,追?
九年前他先提了分手,林壑踹开也是他活该,他现在没工夫揣测对方的想法,为他挖空了心思是从心,顺其自然也是。
阳台上汇一小块积水,泛着粼粼皎光,舒行简捧着空花瓶坐到地毯上,吹着凉飕飕的风胡思乱想。
空旷的黑夜里,流荡着一些灰白的云,云层缺处露出惨白的微光。
敲门声震得云层赶快溜走,月光毫无遮拦地照到舒行简的双明眸上,闪闪发亮。
“吃药了吗?”啪嗒一声,卧室顿时通亮,舒行简脸上的月光变得黯然失色,“怎么坐地上了,先起来。”林壑捞起舒行简的双臂,瞧见他皱起了眉,又问:“弄疼了?”
“我又不是纸糊的。”林壑又吃瘪,眼瞅着舒行简动作麻利地爬上床,蒙上脑袋。
林壑深深叹气,他想不明白舒行简为什么见面就跑,说话就逃,以前那么能耐的人哪去了,他沉淀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明天把你们公司的呼吸机在卧室配一台,以后我再站这儿你就插上,缺氧了我不负责。”
“我今天连轴转七个多小时,不想废话。”
挨损也比硬挨着说不出半句话强,“行,别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就行。”林壑退到门口,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舒行简摸过床头的纸抽拽进被窝里。
老死不相往来?早晚有一天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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