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林壑,你过来。”声音从僻静的走廊另一端传来,姜晓君裹着披肩款款走向他,“先下楼。”
林壑扭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直到墙壁遮挡视线他才把头缓缓摆正,姜晓君以一个母亲的口吻问道:“见过我儿子了?”
“见过了。”他畏缩地答道,起初他并不知道姜晓君的身份,直到他几天前去姜晓君办公室看到了桌面上舒行简的照片才了然二人的关系,“姜总直说便是。”
姜晓君轻轻一笑,“我什么时候和你饶腾了吗?”林壑胸口一凉,猜到了后话。
江鹄提出认林壑当干儿子后,姜晓君遮掩了几句,挂断电话后立刻调查了林壑。
从物理奥赛第三名到大学拿全额奖学金,再到从医后获得数不清的荣誉奖项,但高中基本靠江鹄的资助,大学半工半读,经济情况确实不好,最后一页的家庭情况几乎空白,无直系亲属。
姜晓君念及自己儿子喜欢林壑,认干亲无非是给他个可靠的背景,对林壑没什么不好。
“你干爸不知道你和行简的关系。”姜晓君直来直去。
林壑脸色煞白地跌了一层楼梯,他从来都忽略了江鹄会以什么身份存在于他和舒行简那段已经结束的关系中,默默地,他给自己下了死刑。
这张脸怎么白的跟纸片儿似的,担心老江知道了会弃车保帅?
“不用担心,西华医院的院长不会有任何变动。”姜晓君坐到沙发上,端着肩膀说道。
“我现在想留在洛杉矶和院长没有关系。”姜晓君额角微微一擡,原来是另有企图,“那是你们俩的事,你干爸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插手。”
林壑似乎有些意外,神色稍正问道:“那您呢?”姜晓君同样愕然,在没和自己儿子确定关系前先请示她,这是打算干什么,“你们俩怎么折腾我不管。”
“况且我也不知道你和我儿子到底怎么了,但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别耽误对方的时间。”姜晓君撂下一句话,翟姐端着刚炖好的燕窝跟她上了楼。
可舒行简总是躲他啊,这几天拢共说了不到十句话,给他留下的正脸都寥寥可数。
当年回国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舒行简心甘情愿地做了结,又选择了与文科背道而驰的理工科。
磨破了嘴皮儿舒行简也装聋,巴不得和他撇清关系,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仿佛由内到外都变得淡漠无光。
舒伯远施压?胳膊虽然拧不过大腿,但舒行简还有姜女士撑腰,解释不通。
他擡眸寻望,一张装裱精致的全家福占据了他的视线,中心轴处的木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老人,舒行简的眉眼与她五六分像。
外婆?他没听舒行简提起过奶奶,照片中的老人八成是舒行简的外婆。
林壑厚着脸皮敲响了姜晓君的卧室门,他猜得没错,照片中的人是舒行简的外婆,不过从姜晓君的话中得知老人至今健在,这不是原因。
他又冒昧一问,舒教授目前在哪高就?
舒行简读博期间压力大,时常失眠,每次就医他都会交代自己的病史,得到的答案没有差别,所有医生都说他没有思觉失调的病史。
基因没有选择他,他是那幸运的百分之几,亲爹捏造病例,他也是不幸的万分之一。
从医院回来后他扔掉了断断续续用了七年的药,然后订了一张机票回国。
今年,是舒伯远入狱的第三年。
姜晓君冷冷地说道:“我和前夫很长时间不联系了,至于他在哪高就也与我无关。”
晚上叨扰老人家不合适,林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突然抄起手机,微信切换到周恒的聊天界面,发送道:【有没有高廷栩和邱习阳的联系方式】
周恒推开怀里的女人,走到卫生间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尚且清醒的邱习阳提好裤子,【邱习阳就在我旁边,来不来】
【位置】林壑甩了甩满头湿发,戴上一顶鸭舌帽,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便装下楼,半分后,周恒发来了酒吧定位。
远光灯照明下路边变得又黑又亮,仿佛结了一层薄冰,林壑打开导航输入了目的地,一路驶向街区。
停好车,林壑跟导航走了二十多米,迎面一堵卷帘门,他擡头看一眼挂牌,还以为倒闭了,连灯都不装。
电话拨通后卷帘门缓缓升起,他猫腰先钻了进去,周恒插着裤兜,腆着脸与他勾肩搭背,像地下组织接头。
酒吧的环境实在糟糕,“你在这搞什么?”
周恒摸一把胡茬儿,“放心,正规生意,不会拉林院长下水。”这个身份是江鹄给的,林壑要是真有不良行径传到医院,他也甭干了,第二天就得卷铺盖走人。
“邱习阳人呢?”当医生后林壑彻底戒酒了,他蹙着眉催他道:“我有急事,别浪费时间。”
“啧,我说咱们俩也有半年多没见了,你——”林壑板着脸,周恒灰溜溜地咽回后半句话,走到前面带路,“左拐,下楼。”
下楼?落砂机虽然寸土寸金,但也不至于底下经营,他警惕地环视四周,周恒又拉着胳膊介绍说老板讲究原汁原味,旁边就是酒窖,你去地图上看看,这家酒吧可是在北纬黄金地带。
推开一间包厢,周恒先赶走了女人,这才眯着眼睛找一圈,“人呢?”往前走两步却被横亘在沙发和酒桌之间的不明物体绊个狗吃屎。
林壑捏了捏山根,弯下腰把沙发底下那人拉到光线充足的地方,用手指探了探邱习阳的鼻子,还有呼吸。
“林壑,你有没有良心啊!”周恒发出抗议,挂在沙发上抽两张纸堵住流血的鼻孔。
他担心邱习阳酒精中毒,万一抢救不及时他找谁问话去,他责怪地问道:“你灌的?”
周恒瘫坐在沙发上,懒得跟他计较,“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不行啊?”
这是实话,大学毕业后两人几乎没见过面,算下来也快四年了。
后来他听说邱习阳打职业赛,还帮他联系过顾格羽,事后他才知道顾格羽早就把俱乐部买了跑回美国躲清闲,帮邱习阳组队的事也泡汤了。
最近两年邱习阳正谋退役后的出路,他跟俱乐部经经理带一队资质较好的人来美国集训,昨天比赛拿了奖,今天庆功宴结束后碰见了周恒,非要叙旧。
他把那群毛头小子们送上大巴,转头和周恒去了酒吧。
周恒又问:“你找他干什么,有什么话我替你转达不行?”
林壑斟满酒杯,烈酒入喉顿时痛快多了,他眨眨眼,散射的光线被拉到眼睑以下,轻声道:“舒行简回国了。”
他和周恒的聊天中很久没出现这个名字了,最近一次是五年前,周恒从邱习阳口中听说舒行简去英国上学,立马告诉了林壑,从那以后,两人几乎没提过。
即便最近几年经常见面,舒行简好像早就从他们的聊天内容中不着痕迹地消失了,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定律,两人默契地从来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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